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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姥爷孙犁,交游不广,好友不多,方纪先生是其中之一。
在我的童年记忆里,母亲收重要物件的抽屉里有一只小盒子,盒子里是一浅色布包,打开,里面是十几颗鲜红欲滴的豆子。
这是我从未见过的东西,它的美丽吸引了我,让我常常趁母亲不在的时候,拿出来玩耍。
终于有一天,东窗事发。
母亲笑着把它们送给了我,还告诉我,这种豆子有个极浪漫的名字——相思豆,生长于南方,是一位叫方纪的爷爷送给姥爷的礼物。
方纪,也是一位冀中走出来的农民作家。
早在1946年,方纪赶着一头小毛驴,从热河来到冀中,在河间的一个小村庄,他遇见了我姥爷。
那之后,他们做了好多年同事,从《冀中导报》到进城后的《天津日报》。早年间,方纪和夫人黄人晓,常常到姥爷家串门。
有一次,方纪去南方出差,专门给姥爷带来两件礼物,其一是件瓷质工艺品,翠绿荷叶之上,趴着一只小小的青蛙,仿佛正得意洋洋地呱呱叫着。其二,就是这十几粒当时北方罕见的相思豆。
姥爷告诉母亲,方纪给他讲了在南方的见闻,其中特别提到了一道南方有名的菜——三吱。
说是有人会食用活的小耗子。
吃的时候用筷子一夹,小耗子会“吱”地叫一声;蘸调料时,小耗子又会“吱”一声;放入口中时,小耗子再“吱”一声。
说这话时,姥爷也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笑容。
好时光并没有长久。这两位相交几十年的好朋友,都没有逃过十年磨难的折磨。
尤其是方纪,落得右边半身瘫痪,语言行动都很困难,日常生活仅左手能活动。
即使这样吃力,他仍到多伦道去看望姥爷。
每一步,方纪都是先抬起僵硬的右腿,画半个圈儿,落下站稳,再靠左脚把身子往前移动一步。
这样艰难的走路,让一贯坚忍内敛的姥爷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。
姥爷更想见到的,是记忆中,曾经骑着自行车一起驰骋在冀中平原,曾经一起吃过方纪母亲亲手做的豆豉捞面;曾经在豆棚瓜架下,一个操胡琴,一个唱京戏……的那个方纪。姥姥有一次当着方纪和姥爷的面,说,你们就像亲兄弟一样。
(上图:上世纪50年代孙犁与方纪在青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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