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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4年4月26日至5月1日,里根总统夫妇访华,这是中美建交以来,第一个访问中国的美国在任总统。
美国总统出国访问,是一件兴师动众的事,光是先遣组就来了三批,同中方外交部礼宾司有关人员进行了艰苦的谈判。美方先遣组提出了各种奇怪、苛刻的要求,使中方难以接受。
我和里根总统的“一笔交易”
里根夫妇抵京的当天晚上,李先念主席和夫人林佳楣在钓鱼台国宾馆养源斋设宴招待美国客人。宴会上的菜主要是福建菜,以海鲜为主,厨师对每道菜都做得很精致。事先礼宾司已了解到总统不吃贝壳类海鲜,所以上贝壳类海鲜时,厨师专门为里根做一份菜替代。第三道菜是螃蟹。这么高层次的宴会,当然不能把整个螃蟹端上来,那未免太不雅观。招待贵宾的是螃蟹的精华,盘子上是一只蟹壳,蟹壳里放着金黄色的蟹黄,十分诱人,吃起来也很方便,用小银匙舀起来就行。
一般外国人不习惯吃螃蟹,但美国东岸的人例外。在大西洋沿岸,尤其在首都华盛顿附近的切萨皮克湾,盛产个大肉肥的“蓝螃蟹”,螃蟹在美国东部地区是一道昂贵的名菜。
桌上的中外客人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。而我看着面前这盘诱人的螃蟹,只好“望蟹兴叹”,我对螃蟹过敏,不敢冒险。摆在里根面前的是一盘金黄色的炒鸡蛋,配有一些绿菜,他也没动筷子。过了一两分钟,里根悄悄问我:“你这盘子里是什么东西?”我回答说是螃蟹。“那你为什么不吃?”我解释说我对螃蟹过敏。他眼前一亮,说:“我很喜欢吃螃蟹,我虽然对贝壳类食品过敏,但对螃蟹不过敏,咱们交换吧!”哈,有这等好事!我欣然同意,于是美国总统便公开把小翻译的菜拿去吃了,边吃边称赞很好吃。我也毫无顾虑地夹起总统盘里的鸡蛋往嘴里送,真是各得其所。里根又悄悄告诉我:“实际上我不是对所有的贝壳类海鲜过敏,只是对某类贝壳过敏,但为了保险起见,白宫就通知中方说不吃贝壳类海鲜。”他严肃地嘱咐我,不要告诉别人,怕引起麻烦。
宴会上有一道点心,叫龙须面,“龙须”直译成英文是“龙的胡子”,外国人听了觉得可怕,所以有人给它翻成“仙女的头发”。我讲给里根听,他说:“仙女的头发!可爱的名字。”
总统的“保留节目”
第一顿宴会,里根吃得不多,也许是长途旅行累了;也许是对中国菜不太习惯。到第二天国宴,他就显得活跃多了。
宴会桌上有一些冷盘,其中一盘琥珀核桃仁里根很喜欢吃,他不断地用筷子去夹,还往我盘中夹了些。那时,冷盘不分食,所以翻译要帮客人夹菜。我在给里根夹菜时,美国记者照了下来,第二天登在《纽约时报》第一版,美国大使恒安石的夫人拿给我看;照片的说明是:一位不知身份的女士教总统用筷子。其实,里根用筷子基本没问题,只是有些菜夹不起来,我曾劝他用刀叉,他说:“不,我可以试试。”
席间奏美国音乐,其中有三首里根很喜欢:《双亲在家园》、《牧场上的家》和《星条旗永不落》。他说《星条旗永不落》是美国的爱国歌曲,他还轻声唱给我听。
中国是礼仪之邦,很讲礼节,宴会敬酒的习惯是周恩来总理传下来的。在宴会上,我方领导致祝酒词后,要走到主桌的每个客人前敬酒。恒安石大使曾在第一天的宴会上跟里根总统介绍了这一做法,并建议他也如法炮制,讲完话后去敬酒。但总统显然没有完全听明白,当我方主人致完祝酒词,与里根碰杯后向其他客人敬酒时,里根也匆匆从另一方向开始,准备向客人们敬酒。我急忙阻止他,恒安石大使也过来解释说,现在是中方敬酒,还没轮到他,等他致完祝酒词后才能绕桌敬酒。里根听后,两手向上一摊,笑了笑,对我说:“这是保留节目。”回到了自己座位上。
里根的“保留节目”很多,他脑子里有很多故事,随时“调”出来,活跃气氛。他离开北京前,在长城饭店举行了答谢宴会,主菜是火鸡。他对中方主宾说:“美国曾有人提议将火鸡作为国徽图案,因为第一批欧洲移民到达美国时,火鸡是主要食品。幸亏没有接受这建议,否则我们就得吃鹰(美国国徽图案),而不是吃火鸡了。”
南希数凤
南希是里根的第二任夫人,当时他们结婚已有30多年,感情甚笃。做夫人工作很重要,尤其是南希这样的夫人。中方主人琢磨着要送南希一样她喜爱的礼物。南希个子娇小,很适宜穿旗袍。中方决定以李主席夫人林佳楣的名义送南希一件旗袍。
26日宴会后,友谊商店派人送来了各色衣料,有织锦缎,也有绸缎,颜色亮丽,典雅高贵。和所有的女人一样,南希在一大堆美丽的东西面前,没了主意。她不得不把夫君请出来帮她做决定。或是因为丈夫了解妻子,或是因为里根不愧为总统,决策能力强,他果断地帮南希挑了一块金黄色和一块白色的织锦缎。商店的裁缝立即把所选衣料剪下,拿回去连夜加工。不料第二天一早,南希把翻译叫去,推翻了总统的决定:金黄色的那块不要了,改成大红的龙凤图案,白色织锦缎她带回去自己做。
4月28日,美方在长城饭店举行告别宴会,南希穿着红色龙凤旗袍出席宴会,成了宴会中引人注目的“亮点”。南希皮肤白皙,配大红的龙凤旗袍,显得雍容华贵。中方领导纷纷赞扬她这件旗袍,称赞她会挑颜色。南希的旗袍成了双方的一个主要话题。一般国宾来访,告别宴会是最热闹的,因为那时双方已接触了几天,互相有了一定的了解,而且政治会谈、会见都已结束,思想上也没有负担了,主宾双方都很轻松,谈话内容也很广,笑声不断。
我方领导告诉南希,在封建时代,只有皇帝皇后才能穿龙凤袍,别人穿了就是“犯上”,有杀头之罪。皇帝为“天子”,龙代表皇帝,皇帝的衣服可以有九条龙,在中国“九”是最大的数字;凤代表皇后,皇后的衣服可以绣九只凤。南希瞪大了眼睛听得出神,然后问:“我可以有几只凤?”我方领导说:“你是美国的第一夫人,当然可以有九只凤了。”
不知是出于好奇,还是为了活跃气氛,南希开始认真地数起她身上的龙和凤来。国务委员陈慕华等中方女领导也忙着帮这位第一夫人数。
里根要“解散”兵马俑
4月29日,里根夫妇和美方主要陪同人员,中方陪同团团长朱穆之夫妇、章文晋大使夫妇等乘坐美国总统专机,其他人坐中国专机,飞往西安阎良机场。再从阎良机场到兵马俑博物馆。一路上戒备森严,看不到一辆车、一个人,甚至一头牲口,如入无人地带。进入博物馆,眼前是比真人还高大的陶俑,身穿盔甲,手持兵器,列队整齐,雄赳赳,气昂昂。美国人被这恢弘的气势镇住了,他们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“哇”。
通常游客只能在上面看,不能下坑到陶俑旁边。但对于远道而来的总统或总理可以破例。导游带着总统夫妇和我一起走下木制楼梯,梯子是专为这访问赶制的。
来到坑里,里根很兴奋,听导游介绍每个陶俑的发式都不一样,他半信半疑地一个一个仔细看,还跟南希讨论某一发式是不是中亚地区的。坑上的美国记者都想抢个好镜头,急得大喊大叫:总统先生,请抬头看这边!”
里根摸摸一头陶马的背,调侃说:“这匹马好,它不会踢我。”然后他走到一个陶俑旁,发现这个陶俑没有头,于是走到陶俑后面,把头伸到陶俑的脖子上说:“现在他有头了!”
总统夫妇俩在陶俑坑里流连忘返,里根还问了许多问题:“总共有多少陶俑?出土了多少?这堵墙下还有东西吗?”
礼宾司的人催了,该上来了。里根对着兵马俑说:“部队解散!”便随导游走了上来。离开博物馆前,中方送了里根夫妇两个玉制大印,一个上面刻的是里根,另一个刻了“彩虹”,南希(Nancy)在英文中没有“彩虹”的意思,不知刻“彩虹”有什么讲究。
从博物馆出来,我看到路上摆了十几米长的小商摊,是所谓“农村集市”,像舞台布景,是做给人看的,应该是绝对安全的。但是美国安全人员还是把里根带到一间简陋的小屋,让他穿上防弹背心。大概因为里根曾遭枪击,“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绳”。记者不让进,站在商摊的两头。南希买了些小东西,说可以布置圣诞树。国务卿舒尔茨的夫人买了一顶老虎帽,到了飞机上,她还把小帽顶在头上给大家看,舒尔茨也“戴”老虎帽,走到里根的机舱,惹得总统夫妇哈哈大笑。
(据《中外书摘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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